探訪台灣先賢系列(3)：森丑之助－妙香子趴趴GO！

台灣特有植物－森氏杜鵑　妙香子攝

　　一百多年前，一位身材瘦小、天生一足微跛、沒有高學歷的十八歲少年隻身遠渡來台，縱橫台灣山林三十年，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了台灣的調查研究，在當時有馘首習俗的山地部落間出生入死，為了爭取原住民的權益而放棄自己即將完成的著述事業，不惜得罪日本政府，最後計劃失敗抱憾而亡，使得這位偉大的探險家幾乎被學術界與世人遺忘！他就是：早期台灣原住民研究的第一人、尋獲了一百多個台灣考古遺址的人類學家、發現許多台灣高山植物新品種的植物學家、十六次橫越台灣中央山脈、精通原住民各族語言，一生不求名利的傳奇探險家－森丑之助！

阿里山上的森氏杜鵑　妙香子攝

森丑之助號丙牛，1877年出生於日本京都，自幼體弱多病卻嚮往浪跡天涯的生活，18歲以陸軍通譯的身份隻身來台，不覺地愛上了台灣，決定傾注一生心力，甚至不惜動用私財，展開了台灣全島原住民的調查研究。

那是一個一切充滿未知與動盪的年代！當時佔台灣全島四分之三的山岳地帶，可說是雲霧深鎖，藏著許多駭人傳說的外人禁地，一般人都視進入山地部落為畏途。然而森丑之助竟不帶防身武器、不用財物賄絡，單身闖蕩高山險地，以誠心對待與尊重部落的信仰與習俗、學習各種族群語言，贏得無數友誼，還被稱為「台灣蕃通」、「台灣蕃社總頭目」呢！

台灣中央山脈　妙香子攝

森丑之助眼中的原住民單純性格，顛覆了傳聞中的“野蠻生蕃”印象，他流連於部落間，感受原住民的熱誠和友善，彷彿進入樂園般樂而忘返，還提出了許多超前的觀念：「濫墾濫伐台灣森林將造成大自然的反撲」、「原住民是護衛台灣山林的最大功臣」、「原住民的迷信與傳說是祖先教訓的規範」、「反對強迫原住民遷村的政策」、「提倡男女平權」等，成了當時遭批判的異端學說者。

森丑之助耿介與無私的胸懷，是那些為私利不惜破壞山林的政商們難以想像的！為了平生志趣，他拋棄了正常人的生活深入山區，無視於自身的天生一足微跛，突破種種困境，用他畢生的心血探索台灣與追尋理想！

阿里山人造林間　妙香子攝

　　除了先天體格上的劣勢，森丑之助的學歷並不高（長崎商業學校一年級肄業），但他以過人的毅力與極度認真的求學精神，其成就超越了高學歷的研究學者，成果還常被人盜用。為了學習植物方面的知識，他住進了植物學家小西成章的宿舍，並隨同深入高山險地攀登危崖採集植物標本；為了學習人類學專業知識，他勤快地以通信方式與人類學家坪井正五郎交流，還曾多次陪同鳥居龍藏進行調查行動，並在擔任其嚮導與蕃語譯員的同時，學習調查方法與攝影技術。

高海拔上的森氏杜鵑　妙香子攝

　　其實森丑之助大可以等到打好學術基礎再從事調查研究，之所以這樣迫不急待辛苦的邊做邊學，是因為他認為當時的大環境在快速的改變中，大量的漢人移民與日人統治的開展，將會嚴重衝擊到原住民的文化，所以他選擇了立即投入實際的調查，用最平實非學術語言的方式記錄下來。不過，也因為這種真實採訪的原味記載，他的原創性論點與資料比當時的學術論文更為珍貴！

純白的森氏杜鵑　妙香子攝

在台灣高山峻嶺游走間，縱使森丑之助以真心待人，由於是日人身份，也曾遭到幾次追殺險些喪命！不過其中一次大崙社追殺事件最後以喜劇收場，與追殺者阿里曼．西肯成了莫逆之交，還自願幫他背行李做嚮導，憑添了一段他探險生涯的傳奇事蹟！

森丑之助個性天真爛漫，對於他所調查的對象不論是人或植物，都充滿著真摯的情感，這在他的一篇篇文字敘述裡表露無遺。他常在文章裡興奮又生動地描述著沿途見到的各種植物，有次他二度發現台灣五葉松開心地說：「好像和老朋友重逢一般快樂！」這種過程中充滿幸福的簡單快樂，也許正是支持他突破種種艱險的最大動力吧！

台灣中央山脈的崇山峻嶺　妙香子攝

　　在調查期間深入高山險地，森丑之助發現了許多新品種植物。台灣的高山植物以森氏為名的至少有二十多種，如：森氏杜鵑、森氏山柳菊、森氏佛甲草、森氏當歸、森氏柳、森氏紅淡比、森氏唐松草、森氏豬殃殃、森氏蕁麻、森氏菊、森氏薊、森氏苔、森氏櫟、森氏鐵線蓮、森氏鐵蕨、森氏毛莨、森氏古綿草等等。這樣一個對台灣植物學與人類學有著偉大貢獻的人，如今究竟有多少台灣人認識他呢？

森氏杜鵑的鐘型花朵　妙香子攝

森丑之助不計名利全心投入調查工作，由於他真切與執著的性格，對於當時學術界公認的佼佼者、胡作非為的官吏、社會人士等，都毫不容情地批判與揭發，使得他得罪了不少權勢者，也連帶影響到他資助的財源。～在一片充滿虛偽表相的社會結構裡，又如何能容得下像森氏這般純真耿直的人物？

如捧花般的森氏杜鵑　妙香子攝

就在森氏歷經多年的艱辛調查，終於獲得社會肯定時，眼看二十本經典鉅著即將讓他攀上學術高峰與無數榮耀，他卻在此時因憂心日本政府與原住民的衝突，奮力不顧性命地奔走高山部落與政府間遊說「蕃人樂園計劃」，甚至打算將原本要出版著述的經費全數投入，一心想挽救總督府的錯誤政策，可惜一切辛苦換來世人的冷嘲熱諷，布農族朋友雖願意合作，無奈日本政府不肯接受此計劃，森氏的心血付之一炬！

晴空中的森氏杜鵑　妙香子攝

　　如此失信於布農族朋友，又眼見血腥衝突無法避免，森丑之助倍覺心力交瘁，於1926年7月4日在“笠戶丸”班輪上，被人發現投海而失蹤。這位縱橫台灣山林三十年的傳奇探險家，竟在四十九歲事業面臨高峰之際選擇自盡，留給世人多少遺憾與惆悵！

國立台灣博物館　妙香子攝

　　現今國立台灣博物館的創立，可說是以森丑之助採集的資料做為創館的基礎，所有研究台灣原住民的學者，莫不以森氏的調查成果為根本，但是森氏的事蹟卻幾乎被世人遺忘了！他沒有崇高的學術地位，沒有像鳥居龍藏與伊能嘉矩有著大量著作傳世而聞名，已編輯成書的只有《台灣蕃族志》一卷、《台灣蕃族圖譜》二卷，其餘作品皆散落於報章雜誌內，幸而2000年在台灣學者楊南郡先生花費極大心力研究整理之下，總算有了最完整的森氏研究記錄：《生蕃行腳－森丑之助的台灣探險》。

粉嫩的森氏杜鵑　妙香子攝

去年讀著這本令人感動落淚的書，我一心嚮往著與台灣高山植物森氏杜鵑交會的一刻，終於在今年三月中旬聽聞阿里山上森氏杜鵑綻放的消息，迫不急待地上山一睹風采！當我看到眼前各式繽紛美麗的森氏杜鵑花球，忍不住淚眼盈眶！想到森丑之助以他微跛的步履出入當時交通不便的高山區，是何等艱辛啊！那樣的一位偉大人物將他的一生奉獻給了台灣，台灣人還記得他嗎？

沒有銅像、沒有應得的崇高學術地位，在森丑之助消失於世間七十多年後的今天，台灣高山上的森氏杜鵑、各式以森氏為名的植物，每年依舊靜靜地在各地綻放著，彷彿象徵著不求世俗名利的森氏分身，永遠守護著這片深愛的土地台灣…。